晏智杰：传统法币制度的困境，推动了区块链的发展

8月22日，由和知密大学联合举办的“密码货币、通证与无币区块链”2018学术研讨会在重庆正式开幕。原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院长晏智杰在题为“区块链与市场经济”的演讲中表示，传统的法币制度面临的困境，推动了数字货币的出现和区块链的产生和发展。他还指出，无论是比特币和区块链，还是市场经济，本质特征都在于去政府的中心化。正是这种一致性，使得区块链和数字货币能够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得以产生和发展，而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市场经济，也会为数字货币和区块链技术的健康发展创造更多的条件。

以下为演讲速记，由整理发布：

大家下午好，很高兴能参加这样一个盛会。虽然我对比特币和区块链早有所闻，但一直没有深究。今年年初，听到刘博士和其他的朋友讨论比特币和区块链，这激发了我的兴趣。大半年过去了，我陆陆续续地看了几本相关的著作，对区块链所涉及的技术层面，我已经没有了钻研的能力和精力。但是对区块链它所包含的社会经济的含义和意义，慢慢地有了一些自己的领悟。我认为，把握和理解区块链和市场经济之间的关系，可能是一个关键问题。此次，我想提出四个观点和看法向大家做一个说明，希望大家批评指正！

第一，中本聪是当年提出的比特币论文，第二年做的设计。有人指出，当年的形势与2008年的金融危机，看起来有着非常强烈的逻辑联系，我认为这种说法不无道理。我想补充说明的是，就算区块链和比特币的出现，和2008年的危机没有直接的关联，我们至少也要承认传统的法币制度面临的困境，推动了数字货币的出现和区块链的产生和发展。或者说，这些新的理论和技术的出现和发展，顺应了市场经济发展的需求。

事实上，克服商品交换中介的困难，应对市场经济发展的需求，一直都是货币制度发展演变的强大推动力。从最初的实物货币，到后来的金银货币，再发展到纸币，一概如此。到了上世纪70年代，美国的美元和黄金制度，其实也抑制住了法币制度的局限，2008年的金融危机说明了这一点。（如今）出现了一种政府可以摆脱对货币的垄断，同时本身又比较稳定的中介物。显然，数字货币的出现符合货币发展的逻辑，也符合世界经济发展的潮流。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

第二，已经有人指出，比特币和区块链的出现，验证了著名的哈耶克货币非国有化的观点和主张，我觉得这样说不无道理。我们知道，哈耶克是20世纪最伟大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和思想家。在货币理论和货币政策上，他有一以贯之的观点和主张。在这些问题上他与凯恩斯是对立的，哈耶克认为，货币投资过度必然引起经济结构的失衡，反对通过扩大信贷盲目投资增加来拯救经济的理论和主张。两个人的争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具体的论证就不去说了。

到了上世纪70年代，由于世界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衰退，这个问题又产生了新一轮的对抗和争论。当时一贯的对凯恩斯的理论来刺激经济，后来发生了普遍的通货膨胀，于是出现了货币主义和新经济学派，指出要控制货币等等。面对这样反对的似乎是严重的局面，哈耶克开始说话了，他认为，这样一种历史和实践，再一次证明了他在30年代就已经提出来的投资过度必然引起经济衰退的理论。不过到70年代，就不仅是在重申他的30年代的观点，这时候进一步提出，就是大家非常了解的–货币的非国有化。

他主张取消政府发行货币的垄断特权，主张实施货币发行的非国有化。认为货币像其他商品一样，应当允许各个企业家自行发行。货币像商品一样在货币市场自由竞争，优胜劣汰。他认为，这样就可以满足对交换媒介的需要，同时又可以避免通货膨胀，关键在于市场的调解。他又说，退而求其次，他说没有自由发行货币来得可靠。（关于）货币非国有化的主张，改革开放以前，中国的理论界一直是给他无形的嘲笑和放肆的攻击。改革开放以来，这个看法发生了意味深长的变化，以至于比特币和区块链出现了以后，人们的认识更是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的确，比特币和区块链技术的实现，体现了货币非国有化的精神。更可贵的是，这些新技术的实现恰好说明了哈耶克的理论中提出的反对政府对发行货币的垄断和法币的不稳定。

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哈耶克是新型货币的预见者，但是不能过分，哈耶克的理论和主张还是在实体货币的范畴。（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出现，还没有可能出现数字货币和区块链。这样崭新的货币都是在互联网时代出现的，（我们）没有理由对它加以责备。

第三，就区块链和市场经济的本质来讲，它们是完全一致的。一致在哪儿呢？无论是比特币、区块链，还是市场经济，本质特征都在于去政府的中心化。大家都知道，比特币和区块链的本质都在于去中心化，市场经济的本质也在于去政府的中心化。跟市场经济向相对立的是过去的计划经济，不管是中国，还是前苏联、东欧国家，这种市场经济的本质是什么呢？就是政府对于经济生活的支配和垄断，通过生产经济的公有制计划经济制度以及按劳分配等等。本质就是强制性的中心化，这种中心化的实施有两个基本的支柱：一个是政治上的专治，另一个是意识形态的个人崇拜。如果没有这个条件，计划经济是无法实施的。

计划经济是破除这种垄断，让市场而不是政府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当然我们的文件一直说，叫做更好的发挥政府作用，那么政府的作用是什么呢？当然就是非决定性的。具体来讲，严格上说，第一是提供公共产品，第二是为市场经济的健康正常的运行保驾护航，还有就是必要的科学有效的宏观调控。

市场经济的本质就是要去政府的中心化。因此，区块链同市场经济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正是这种一致性，使得区块链和数字货币能够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得以产生和发展，而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市场经济，也会为数字货币和区块链技术的健康发展创造更多的条件。当然，还存在着弊端，这就需要有效的宏观调解，我认为这种情况在当前区块链的发展过程中间似乎也出现了，这一点就不多说了。总而言之，对于区块链的发展，我们要积极支持，同时也要给予适当科学的规范和管理。

第四，各国政府对于区块链采取的态度，除了认识上的过程之外，我以为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市场经济发展的程度。事实证明，市场经济发展程度比较高的国家，往往比较容易理解和接受比特币，而计划经济和高度垄断的经济则容易采取保守和排斥的立场。我们的政府对于比特币和区块链的态度前后发生了变化，就非常能够说明问题。从最初的排斥和严加管控，到后来开始面对现实，加以认真地研究和理性地对待，再到后来比较积极地支持和力求适当的管理。这反映我们国家经济体制转型的过程和现实。

我们国家经过40多年的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这一点无可置疑。但是，我们的改革还没有到位，还存在着许多亟待需要解决的问题，特别是体制和机制的问题。因此，要建立一个成熟的市场经济体制任重道远，这同样是无可置疑的。到目前为止，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间起决定性作用，这样一个原则和要求，也就是去中心化还没有实现。因此技术的破除，政府对经济资源和经济权利的垄断还有待于切实的推行，这项任务不完成，我们的改革就难说取得完全的成功。改革的障碍也是显而易见的，既有既得利益的阻挠，也有传统的因素。

我认为，单单从推进区块链这样的先进技术和经济组织的结构来说，也一定要坚定的支持中国经济制度的改革根本方向，要以自由经济为基础，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同时，支持政府对经济的科学有效的宏观调控。总而言之，我们相信并希望中国特色社会一定有光明的前途，市场经济在中国大地上落地生根。作为市场经济的产儿，区块链技术可以发挥基础框架的社会组织形式，我认为一定会在这个历史潮流中发扬光大。

我的讲话结束，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