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燕西： 比特币 人人铸币模式的先行者

人人铸币的这个说法听上去非常异端，毕竟在我们的观念中，铸币一直都是国家的权利。但是看一下货币的历史，就会发现以国家信用铸币实际上是近期的事情。准确的说是1844年以后的事情。但从那以后的货币运作历史来看，这种方式并不是一直有效的。尽管目前的这种方式比1844年以前高效很多，但依然存在着弊病。尽管学术界此前有对私有货币的探讨，如哈耶克的私人货币理论，但是因为没有底层基础设施的根本改变，所以私人货币的思想一直停留在理论探索阶段。但是现在，区块链技术和加密数字资产正在给金融领域的基础设施带来根本性的改变。特别是比特币的产生机制更是给我们以直接的启发。现在有可能重新探讨货币发行制度，研究是否能借助区块链技术和加密数字资产建立起一个崭新的货币发行体系。

1. 现有法币产生机制的缺陷
在1844年之前，英国的各个银行是发行自己的银行票据的。票据的持有者可以持有票据到这些银行兑换现金。银行以自己的信誉为这些票据提供兑现承诺。这些银行后来发现可以发行更多的票据来创造更多的货币。货币滥发的情形于是就出现了。这直接导致了金融市场的混乱。1844年，英国政府颁布法令将货币的铸币权收归国有，由英国政府为其发行的货币提供信用保障。自此以后，铸币权就一直为国家所用，私人无法参与铸币。这种货币发行制度沿用至今。

1.1. 货币发行数量的不确定性
显然国家铸币的方式比此前由各个银行铸币更加有效果。但是在实际运作中，这种方式并不是完美的。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主权国家的货币滥发。一战前的德国，越战时期的美国政府，一直到最近的委内瑞拉和津巴布韦，甚至到最近各个主要国家的所谓的量化宽松。而在所有的这些国家中，最有影响力的美国货币政策的正确和失误都直接影响到其他的各个经济实体。譬如最近的量化宽松，实际上都是起源于2000年之后伯南克实行的低利率政策。

近代经济历史表明由政府主导的货币发行政策，实际上并不是总是非常成功的。只不过在此之前，并没有全球性的动力来促使改变目前的全球货币发行政策。第二次世界大战导致了布雷顿森林协议，全球共同决定美元同黄金挂钩，各国货币都同美元来兑换。美国政府保证有足够的黄金储备保证美元的价值。美元的价值因此由美国政府的信用作保证。美元实际上成为法币，英文是fiat currency, 即是完全依赖政府的信用。但是美国政府为了支付越战产生的巨大财政支出，开始超量发行美元。这导致美元的信用逐渐下降，导致不断的贬值。直到1973年，美国不得不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自那以后，全球的货币产生机制就没有根本上的改变。

1.2. 参与铸币的不公平性
在参与主铸币的公平性方面，现有的铸币方式实际上是非常有利于商业银行。现在的货币发行总量中实际上只有一小部分是由中央银行直接产生的，其余的大部分都是商业银行通过放贷产生。譬如英国，其货币总量只有3%是由英格兰银行直接发放的，其它的97%都是英国商业银行通过放贷产生。另外，中央银行作为最后的放贷者，为其属下的银行提供最终担保。所以对商业银行来说，经营风险的下限非常明显，但其上限有很大的空间。这就导致了商业银行有很大的动力不断地放大杠杆。譬如在2008年的经济危机之前，美国商业银行的杠杆率甚至达到了100倍。2008年之后才下降到十倍。这样的制度安排和市场结构显然非常有利于商业银行。

2. 比特币： 人人铸币模式的首创
比特币的出现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新的货币产生机制。这个分布式的机制完全不同于中央银行的中心化机制。 它是按照预先设定的程序执行，完全不受人为的干涉，是一个人人可以参与挖矿（铸币）的过程。。。尽管它是一个不完美的人人铸币机制。

2.1. 总量设计
在数字货币的总量方面，中本聪设置了总共2100万枚的比特币，而且不会增发。显然总量固定这个考虑是为了限制货币超发。但是按照正常的经济规律，随着人类社会经济活动的增长，货币的发行量应该是相应增加的。但是在比特币的设计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2.2. 价值基础
比特币就是一个数字字符串。它不代表任何权益。它的价值完全是共识的结果。因为这种共识是由大众集体决定的，所以其价值就随着大众的认识不同而产生很大的波动。由于比特币在全球二级市场时时刻刻在交易，所以其价值就变得非常快。因此在价值稳定性方面，它远远不如法币。

2.3. 铸币税
中本聪对比特币的最初设计是希望它成为一种数字现金。但是在它的产生机制中，并没有铸币税这个概念。参与挖矿的人只是获得比特币，比特币的最初设计没有体现比特币的价值。只是比特币在后期受到人们的欢迎并且在二级市场中交易，其价值才以法币的形式体现出来。但是，二级市场的交易也导致了比特币价值大幅变动，比特币因此偏离了在最初设计中作为一种现金的初衷。所以比特币发展到今天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数字资产， 而不是一种数字货币。

2.4. 流通网络
比特币产生和流通的网络是一个基于分布式记账技术的网络。参与者可以随意加入和撤离，是一个完全民主化的网络。记账和出矿的过程也是一个自由竞争的过程。这个设计完全不同于现实社会中以政府为中心的设计。这是比特币结构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2.5. 获得机制
比特币的挖矿过程也就是铸币过程。比特币的铸币方式实际上是一个人人参与铸币的方式。每个节点通过争夺记账权来获得比特币。货币产生的机制对任何一个节点都是公平的。

2.6. 治理机制
在比特币的最初设计当中并没有明确的一个治理机制。随着比特币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涉及的利益方越来越多，对其的治理也就成为多方更加关心的问题。当相关方无法达成一致的时候，就会采用硬分叉的措施向不同的方向发展。缺乏一个明确合理的治理方式是比特币发展的一个巨大风险。

3. 更合理的人人铸币模式
比特币的初衷是提供一种数字现金。比特币的设计中有很多合理的方面如总量一定和分布式的人人参与铸币的机制。这个设计同时提供了一种数字资产流动的基础设施，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称的区块链。在区块链和比特币设计的基础上，我们可以设计更加合理的稳定数字货币产生和流通机制，实现人人铸币的目的，同时解决现有法币产生机制中参与铸币的不公平性问题。
鉴于稳定币涉及的方面很多，以下只是对稳定币产生的一些方面进行一些简单的探讨。

3.1. 基于数字资产抵押的铸币
我在另外一些文章（如何鉴定真伪稳定币项目？、稳定币和ST之间有关系吗？和为什么STO一定会取代IPO?）提出的观点是真正的稳定币项目一定是分布式的、基于ST数字资产抵押品发行的。由于ST的兴起，很多现实中的资产都会通过ST的方式在二级市场发行流通。因此会有很多人个人和机构持有ST数字资产。ST资产的持有者因此就可以抵押来发行数字货币。
比特币价值的最大问题就是完全基于共识。比特币没有代表现实社会中的任何权益，是一个完全虚拟化的产品。而法币是基于黄金或者是基于主权国家的信用，这样的价值基础就稳定很多。因此能得到市场的认可，能在市场中流通。基于ST资产抵押发行数字稳定币，这样产生的稳定币就有了很坚固的价值基础，因此就能被市场认可，其价值也就更加稳定。

3.2. 数字货币DAO
在法币的世界里，中央银行决定货币政策，是一个中心化的决策机制。美元的治理机构美联储的结构和运作机制是综合考虑了市场和政府的需求。在它的设计中，已经考虑了避免政府的过度干预。从美联储的运作历史来看，尽管它并不是一直都完美，但还是比美联储之前好了很多。但是，对全球的用户来说，美联储最大的问题是它美元的治理结构，而不是一个全球货币的治理结构。

基于抵押ST资产发币的机构一定是由一个分布式节点组成的共同决策机制的DAO机构。这个机构执行的功能类似于中央央行。这个DAO由一些超级节点共同组成。这些超级节点应该分布全球主要的经济地区。DAO的决策是由这些超级节点投票决定。在这个方面，公链的DPOS的治理模式是可以借鉴考虑采用的。
数字资产的持有者将其资产抵押给这个DAO。这个DAO依据这些抵押资产发行稳定币。抵押品管理业务是现有的银行和证券系统中的常规业务。只要遵循抵押品管理业务的基本原则，稳定币的发行过程是很合理地管理进行的。

3.3. 铸币税
在现有的货币发行体系中，参与铸币的机构能获得丰厚的利润。即使美联储这个不以盈利为目的机构也有机会获得丰厚的利润。譬如在2015年美联储就向美国财政部上交了历史上最高977亿美元的利润。在此后的两年也分别向美国财政部交纳了915亿美元和802亿美元的利润。参与发行货币的商业银行也是非常盈利的行业。
铸币税应该是这个稳定币设计中的最基本部分。将数字资产进行抵押参与铸币的人需要获得合理的收益，才有动力参与铸币。实现铸币税的机构应该是这个DAO。这个DAO可以采用一些方式管理稳定币，获得一定的收益，然后将这些收益分配给参与铸币的人。这个DAO的业务方式或许会类似于一个FOF。

3.4. 发行货币的数量
在美元的产生机制方面，美国财政部根据财务政策制定需要募集多少资金。它通过发行国债的方式向其它方卖国债回收美元。当市场无法买入它发行的所有国债时，卖不出去的部分就由美联储全部接受。财政部因此获得市场上流通的美元和新增发的美元。在调节美元在市场中的总量方面，美联储通过调节市场利率、准备金要求和窗口指导等方式来调节市场中的美元数量。
区块链和加密数字资产能用一种新的产生和流通机制。但货币发行多少和控制依然需要经济规律来决定。这个货币发行算法最基本的要求是要避开人为因素，需要按照固定程序的方式来执行。这个货币发行算法肯定不会是最佳的，但是它的最佳的地方就是不受人为因素的干扰。这就类似于比特币的释放机制。比特币的释放机制不错，但显然不是最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