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 | 白话资产负债表：和分布式账本有什么关系？

编者注：我们最近突然有一个想法。许多文章在一开始面世时，给了很多人启发，成了一些朋友认知突破的契机；如今来看，也仍不失为入门的好材料。于是，我们希望重译或重刊一些多年前的文章，就定名为 “Echo” 系列。掷地而来的回声。

本文作者是 R3 的 CTO，Richard Gendal Brown。在这篇文章中，他一方面解释了资产负债表和银行的运行，另一方面，提出了一个我们今日看来仍然非常大胆的设想。一般来说，我们都希望在公开账本上记录粗疏的信息，而在自己的私有账本上记录更详细的信息，理由很简单，这些详细信息才是我们能够发掘用户习惯、掌控用户财务状况的关键。但 Richard 的设想是，也许公共账本会用来记录更详细的信息，而私有账本本身变得更轻了。——虽然未必现实，但真是大胆、过瘾。

如果你的朋友告诉你他们在银行有 100万 英镑，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真心祝贺他们的好运气？还是礼貌而不失嫉妒的微笑？

兄台，这样做都是不对的！

你的第一反应该是大声告诉他们：“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你在银行里有 100 万，而是你 借 给了银行 100 万，然后他们欠了你 100 万。你对银行业一无所知！”

如果你的第一反应是正确的，那么你就不用往下看了，本文要说的东西你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不看本文，你可能会错过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如我反复提到的：我们能够一起见证金融领域共享账本（区块链）的出现，日后，区块链会被用于记录公司和不同用户之间的义务和协议。比如，有可能是这样：

-共享账本模型的四列数据。-

要理解共享账本的潜力，我们必须对财务关系有一个更加准确的理解。并且我很确定，首先你得懂资产负债表。

什么是资产负债表？

假设你要开一家银行。你想建立一个能够记录财务状况的系统：你的金库里有多少现金？你欠谁多少钱？你借出去多少钱？等等。

其实基础内容并不复杂，只要有两个关键报表就够了：资产负债表与利润表（即，P+L）

它们回答了两个重要问题：

• 资产负债表能够告诉你：你持有什么资产？以及，你的负债有多少？你可以把它看作某个时间点上的快照。
• 那我在上一个时期的营收如何？这就是利润表要记录的内容，可以把它想象成你从去年到今年一共得到了多少收入的详细记录。

本文，我们将学习资产负债表，我认为你若想理解共享账本的发展方向，那么你必须理解资产负债表。

好消息是：资产负债表很简单……它只有两列：

• 你把你 拥有 的所有东西（你的资产）写到一列里。
• 你把你 欠 的所有东西（你的负债）写到另一列里。
• 如果你的资产大于负债，那么差额就属于你的股东：他们的 “权益” （所有者权益）使得负债与所有者权益相加与资产 “平衡”（相等）。（译者注：总资产=总负债+所有者权益）
• 如果你的负债大于资产，那么你就破产了（“资不抵债”）：

-一个资产负债表只有两个重要的列：资产与负债-

让我们开一家银行吧！

现在让我们想象你已经准备好开一家你的小银行 “GendalBank” 了。你的朋友们认为投资你的银行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所以他们同意出资 100 万英镑，让你把银行开起来并投入运营。他们也因此获得了银行的股份。

你说 100 万开不了一家银行？嗯，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有个事儿可能显而易见，但是我必须说一下：这些股东无权要求银行退款…… 他们投资银行的资金不是贷款。但是，如果你把公司关闭了，在你还清所有员工、供应商、贷款机构等的钱之后，剩下的所有东西都将属于股东。

因此，他们真正持有的是公司的 剩余资产所有权 。这就是所有者股权。从这个角度再来看的话，很明显所有者权益是公司的一种（特殊的） 负债 ：如果 GendalBank 倒闭的话，它有 义务将剩余资产返还给股东。

就这样，GendalBank 成立了，股东们投资了 100 万英镑。那么此时，我们要如何编制资产负债表，来反映当前的资产与负债关系呢？

-在股东购买他们的股份之后， GendalBank 的资产负债表将如上所示。（插播：请原谅我…… 我省略了 "Shareholders' funds” 中的单引号。修改 10 个表格中的信息太费时间了……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自己也很膈应。）

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你新开的银行拥有 100 万英镑的现金 —— 你可能将它放在金库里，或是放在英格兰银行里。但无论如何，这笔现金现在是属于 GendalBank 的了…… 它不再属于股东，而属于公司，现在是 银行 的资产了。银行可以用这笔现金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因此，咱们把它记在资产这一列里。

记住，股东们购买的是公司剩余资产所有权。由于目前公司没有其它债务，所以我们给股东记录了 100 万英镑的负债。如果我们现在关闭公司，他们将有权获得这 100 万英镑。

需要重申：银行资本是一种负债。这是一个很有用的知识。因为它能让你一眼就识破骗子…… 每当你听到有人把资本当做银行的资产来谈论（或者说到 “持有资本” ）时，你就明白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好…… 现在我们可以用这些钱买一些 IT 设备和一间办公室。也许资产负债表在第一周结束时是这样的：

-我们使用部分现金购买设备和办公室等。-

为了简单起见，我假设银行没有任何开支。这样做是为了突出重点。所以我们假设我们拥有一个办公室，但是不用给员工支付工资（避免涉及利润表的内容）。

 

现在我们开业了…… 是时候放贷款了……

Bob 从街上走了进来，提出要借 10 万英镑，因为他计划周末买一辆非常好的车。他看起来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们放贷给他。

接下来发生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们凭空造钱……

-我们凭空造出了钱，放贷给了 Bob -

现在 Bob 还没有取钱 —— 记住，他直到周末才会买车。但看看资产负债表似乎已经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首先来看看资产这一边：我们依旧持有 50 万英镑的现金。那是当然，因为 Bob 还没有取钱。然后，我们看到放贷给 Bob 的 10 万英镑。这笔贷款也是 我们 的资产，因为 Bob 必须在未来几个月或者几年内还我们 10 万英镑。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有价值的承诺 —— 因此是银行的一笔资产。

插播：就像上面一样，我在这里做了大量的简化，尤其是我完全忽略了利率、贴现率等因素。

现在来看负债这一栏：它记录我们欠 Bob 10万 英镑。这很公平。如果他查看账户，他将能够看到，他随时都可以取出 10万 英镑。对他而言，他会认为 “我在银行里有 10万 英镑”。

因此，我们拥有 50万 英镑的现金（无论是在金库还是在英格兰银行里）。Bob 也认为他拥有 10万 英镑的 “银行存款”。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动动手指就让自己多了 10 万英镑吗？还是说实际上那 50 万英镑中有 10 万是应该算作 Bob 的了？还是……？

理解这一点的方法是观察到 50万 英镑是 我们 的资产，而 10万 英镑是 Bob 的资产（即，我们的负债）。它们根本不是一回事，用这种方式比较它们是无意义的。

所以这是发现骗子的另一种方式：如果你听到有人在谈论银行存款是银行的 资产 时，你就可以放心地忽略那个人所说的了……正如这个例子所示，我们的银行存款是银行的 负债 ……而且你要留心银行的负债量，因为用户的习惯是很不确定的，他们随时可能要求你还出银行里的钱来让他花。要保证这种即时偿付性，你要保证银行有足够多的现金（现金可是在资产一栏中的哦）。

这就是人们在讨论 “流动性” 时的意思 —— 你是否拥有足够的现金或（能够快速变现）的资本，以满足你的顾客的提款请求？

插播：从多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都是银行业的绝对核心：如何管理发行短期负债（例如，活期存款），同时持有较长期资产（例如，一年汽车贷款）。这个问题甚至有一个专属名称：成熟度转换。它显然依赖于并非所有 “存款人” 都希望同时取出 “他们” 的存款，因此这个问题的基础假设是不稳定的（校对注：可以简单理解为挤兑问题）。

但事实证明我们手头有足够的现金。所以我们又多活了一天。

更进一步的话……我们可以 放出很多贷。只要不是每个人都想立刻提款，也许我们的银行就能够正常运转。让我们想象一下，很多 其他 客户计划未来购买大件商品，并从我们这借了一些钱。以下为我们提供贷款之后资产负债表的样子，此时贷款的客户还没有提取任何现金。

-我们提供了大量贷款，使得资产负债表越来越大……-

可是，借钱总是要拿出来花的嘛。如果有人要取出钱来花，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种请求可能也还好，至少我们还有点家底，我们有一部分现金，还可以向其他有银行贷款。假设客户要求从贷款中提取 500 万，而我们实际上并没有 500万英镑的现金…… 但这没关系…… 假设我们没有破产，我们有偿付能力，并且别人也 相信 我们有偿付能力，或许我们可以暂时从其他人那里借钱（例如，央行）。

解决办法如下：

-我们从其他地方借了 500万 英镑的现金，用于支付给想要提取现金的存款人。注意负债列中 “存款” 减少了 500万 英镑，而对其他银行的负债增加了 500万 英镑。资产负债表的资产栏在本例子中没有变化。

当然，我们可以做的另一件事是将部分贷款（债权） 卖给 别人来换取现金。这也会降低资产负债表的规模……这么做之后我们在资产栏就只剩下 500万 英镑的贷款了。

但是这样实在太诡异了，不是么？我们成立了一家提供大量贷款的银行，可是我们还没收到哪怕一笔存款！

事实上，还有更奇怪的地方…… 我们通过提供贷款， 似乎凭空创造出了存款。毕竟，除了我们向他提供贷款，Bob 的 “存款” 还能从哪来？事实证明，这一点非常重要。英格兰银行同样认为，这种机制是现代经济中创造货币的主要方式。你在学校学到的关于银行为了发放贷款而需要存款的内容事实上都不是真的…… 但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个话题……

 

“存款”

我曾经写过一篇解释 支付系统如何运作 的文章。其影响力让我非常震惊：那篇文章获得了数十万次点击量，并且读者中大部分都是 银行 工作者。很明显：其中的道理并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我在那篇文章中提到的一个关键点是我在前面暗示的一个要点：说你 “向银行付钱” 或 你 “有钱在银行里” 是没有意义的。银行后面并没有罐子装着你的钱，也不会在保险箱上写上你的名字。相反，当你向银行 “存款 ” 时，你实际在做的就是 把钱借给银行。这些现金 不再是你的，它们变成了 银行的资产 。正如他们期望的那样，原本属于你的资产 成了他们的 资产。作为交换，他们向你承诺：如果你有需求，他们将给你现金。你获得了对银行的 债权。

那么，要是有人存款，资产负债表会有什么变化呢？

让我们想象一下，Alice 刚刚以 50万 英镑的价格卖掉了她的房子，需要某个地方来存放现金：

-由于 Alice 在我们的银行存储了 50万 英镑的现金，我们手头就有了额外的 50万 英镑现金-

所以资产负债表就像我们期望的那样：我们记录了我们欠 Alice 50万 英镑的事实（我们的负债），并且在我们的金库（或者在英格兰银行）里增加了额外的 50万 英镑（我们的资产）。

资产负债表和分布式账本有什么关系呢 ？！

能够看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那为什么我要写这些东西呢？因为，正如我最近所指出的，我们可能会进入这样一个世界：公司之间的协议和义务会被记录在一个行业或市场层面的共享账本上，而不是记录在由某个主体单独维护的私有系统上。

而且，若要这样的系统成为现实，我们先得理解存款和贷款的实质。只有当构建这个系统的每个人都深刻且直观地理解 “存款” 应该被建模成 “针对可识别实体的债权”、GendalBank 的 50万 英镑与 OtherBank 的 50万 英镑本质上是不同的，这样的系统才会出现。我认为我们需要考虑 “发行者（Issuer）”、“持有者（Holder）”、“资产（Asset）”、“数量（Value）” 的 “四列模型”。

-“四列” 模型是否将是共享账本世界的核心数据结构呢？（这不是我的原创：这个概念是 Ripple、Stellar、Hyperledger 等区块链系统的核心概念）-

可能更重要的是，一旦你开始这样思考问题，就有可能看到未来。

可以想象这样一个世界，银行仍然记录它 欠 它的顾客一些钱，但是共享账本中将准确记录这些人是谁。这在根本上不同于使用共享账本作为镜像（或将共享账本映射到银行自己的账本），它更类似于将共享账本看做部分 子账本。

而且各个公司的接受度（利用程度）也会有所不同。

也许 GendalBank 仅使用共享账本记录 某些 余额。所以我们更新了 GendalBank 系统，指明它欠 某个人 500万英镑，但是由分布式账本记录 GendalBank 欠的这 500万 英镑是谁的。从上面分布式账本的表格中我们看到，这 500万 英镑是来自 Charlie 与 Debbie。因此，在两个地方（资产负债表与共享账本）都记录了这 500万 英镑，但共享账本的记录粒度更细。因此，共享账本成为某些存款的子账本（下面的 “DistLedger”），而银行自己的账本用于记录其他事实。

-也许 GendalBank 仅使用共享账本记录某些账户的详细信息（“DistLedger”），并继续在本地维护其他信息-

相反，OtherBank 可能会更进一步，将 所有内容 移植到分布式账本中（所有资产负债记录）。因此，OtherBank 的内部账本非常简单：它只记录了共享账本外的资产和负债数值：

- OtherBank 已将所有处理 “外包” 或者说迁移至共享账本-

 

所以呢？

让我们再来看一下共享账本：

假设你是 Charlie。如果你有能力 读/写 这个共享账本，你可以将你对 GendalBank 的债权出售给使用本账本的任何其他用户，而无需经过 GendalBank 的系统。我们已经将存款和贷款功能从记录保存、会计、支付和交易系统中解耦。

如果你是 OtherBank，你可以将你向 Freddie 的债权出售给其他人，商业逻辑也可以随着贷款一同变化（这就是 “智能合约” 的理念）：以前非流动性资产可能在此模式下自由流通。正如我所说的，这个空间毕竟不仅仅是支付。

很明显，我省略掉了 许多 细节。实际的共享账本要 复杂 的多。

但我希望本文能够指明一些发展方向。而且，就像我之前说的，除非我们每个人对于银行工作模式有着正确的思维模式，否则这一切都不能实现。

附录：除了监管…… 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随心所欲地放贷？

要讨论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就不可能不讨论风险。有这样一个合理的问题：如果我以上关于如何发布贷款和创建存款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为什么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放贷并制造大量存款？是因为不负责任、乱放贷的银行会搞死自己吗？是的，就是这么个道理，而风险会表现为两个 完全不同 的东西上。

• 流动性不足

银行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流动性。想象一下，如果很多客户希望立刻从银行取出他们的存款，但银行实际上没有足够的现金。那银行要怎么办？

正如上面所讨论的，银行 可以 暂时从其他人那借一些现金。但是，如果没有人愿意借钱给银行那怎么办？这就所谓的 流动性不足：他们的资产是多于负债的，所以他们还不至于破产……但它们无法履行偿还义务。这就尴尬了！

在大多数国家，若出现这种情况，央行会介入，并暂时将资金借给该银行。实际上，欧洲央行针对希腊银行的 “紧急流动性援助” 计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假设（也可以说是假装）希腊银行没有破产，欧洲央行可以向希腊银行借出越来越多的欧元，以支持希腊银行应对存款流出。

从监管角度来看，诸如巴塞尔协议的 “流动性覆盖率” 条款试图迫使银行在其资产负债表上持有足够的现金（或类似现金的工具）来应对可预见的提款。

• 资不抵债

银行可能遇到的另一个问题是 资不抵债 —— 破产。你也很容易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想象一下，一些找你贷款的人失业了，或者他们的公司破产了，你马上意识到他们没法还钱给你了。

比方说，你之前的贷款中有 200万 英镑无法收回。因此，你在贷款簿中 “写下” ：贷款由 1000万 英镑变到 800万 英镑……因为现在你知道你只能追回 800万 英镑了。

现在你的资产价值 960万 英镑。但是你的 负债并没有改变。你还欠你的客户和借款的银行 1060 万英镑。

你的 负债 大于你的 资产。游戏结束。再见，你破产了。

-你的贷款损失意味着你的资产现在小于负债。你破产了。-

但是，注意哦， 如果你的贷款只损失了 50万 英镑，那么你的银行还能正常运转，因为你的资产（1110万英镑）依旧大于负债（1060万英镑）。

-……如果你的放贷只损失了 50万 英镑，你的银行就不会破产。-

所以，你可以输钱。但是如果你输得太多的话，你就凉了。那么，究竟是什么决定了你能承受多少损失呢？答案是 ：资本-所有者权益。

因为银行的自有资本，你可以承担 50 万的损失。你的股东承担了这些损失。在坏账出现之前，他们对公司的剩余索取权价值 100万 英镑。损失 50万 英镑会让他们的索取权价值下降到 50万 英镑。但是，如果你损失了 200 万，大于资本所能提供的 100万 英镑的 “损失缓冲”，你就会破产。

因此，这就是监管机构如此关注资本的原因：银行 持有 越多资本而不是存款或债务，银行在资产亏损时抗压能力越强。资本可以吸收资产损失，但负债不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在讨论 “资本比率”： “资本比率” 是指你的资产中资本的占比。

但是注意：银行 绝不 “持有” 资本。你持有的 资产 和资本不是资产……相反，从资本角度，这是一种银行募资机制。

而且这些现象可以相互作用：如果你的银行遇到流动性不足的问题，你可能需要以 “跳楼价” 出售大量资产，将流动性问题转化为偿付能力问题。

原文链接:

https://gendal.me/2015/07/05/a-simple-explanation-of-balance-sheets-dont-run-away-its-interesting-really/

作者: Richard Gendal Brown

翻译&校对: stormpang & 阿剑